由此我又肯定,荠菜的季节是较迟的。你瞧,桃李开后,荠花才显,当然也就该是这个时候了。
近三四年,老人们提菜篮逛早市已成为一种健身时尚。所谓早市就是露水市场,一早开市,9点以后就散去,以买卖菜篮中物为主。提篮逛早市是件大好事。你想嘛,遛腿健身,讨价还价有利于脑的活动。而挑挑捡捡,争争吵吵,又使人感到有所收获的愉快。有一个妙处,是使你能如孔老夫子所言:多识草木虫鱼。你要买嫩玉米,怎么挑捡?不弯腰,只看颜色浅的,叫菜贩称,行不?旁边的老太太会告诉你,“不行,得用指甲掐掐。”怎么掐?“一包水太嫩,掐不动太老。都不行。”买毛豆呢?那要看颜色了。碧绿,匀称。发黄的就老了。偶有黑斑,是虫蛀,不好。你要挑出,卖菜的不干了。他说,“要挑要捡就不是5毛一斤了。”多少?6毛!你一算,捡出来不过三五个毛豆,不合算。于是你仍然忍下,选择合算的。然后你高兴,得意。
而且你常能遇到久未品尝或从未吃过的东西。前一阵遇到松花江的马哈鱼,没吃过,尝了个鲜。5月中旬,遇到了荠菜,这也是我好多年没有吃过的了。
荠菜是一种野菜。我从菜贩子的大麻袋里挑捡时,觉得他也是从野地里挖来的。3角一斤,菜地里的菜也没有这么便宜的。不过似乎不如记忆中的那么嫩,有些过分的粗大。后来一尝,倒也还是香气满口,仍是当年滋味,莫非我记错了?我们那里都称它为香荠菜,香,是它的品格。《诗经》有云:“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”,我想此地所谓的甘,不是甜,而是香的意思。它说不上甜,但确是有种特别的香味。最好的吃法是作饺子馅或馄饨馅,放一点肉当然更妙。调制以前可以用开水烫一下,荠菜的那种深碧便呈现出来,淡香四溢。倘不作馅,烫过也就可以凉拌食用。更好一点的吃法还有,就是作春卷,它使人感到春天的到来。不过我想到此,随之也就怀疑自己的记忆。按记忆,荠菜的季节该更早一点才对,才有迎春的意思。可是今年我明明已经吃过两次苦菜了。苦菜即甜苣,是更为多见的一种野菜,前引《诗经》“谁谓荼苦?”中的荼,就是它。古书上是那么说的。这个季节已不能说早了。
还说荠菜。我吃了两次,再去早市,不见了。野菜哪有那么准时的呢?过了三五天,又遇到了。我买回。摘捡时发现,一丛丛锯齿状的叶间已长出梃来,梃的上方都有了微若针尖的小碎花。花白,如果不是深绿中的白色惹眼,我大约看不出来。这时我忽然记起一句陆游的词:“城中桃李愁风雨,春在溪头野荠花。”我以前曾极望印证一下荠菜花的样子,后来渐渐忘怀。不料今天不期而遇,使我特别高兴。由此我又肯定,荠菜的季节是较迟的。你瞧,桃李开后,荠花才显,当然也就该是这个时候了。